真是個「驚」喜！下午好不容易撥出時間，忙著把這兩趟出門的單據上網申請金費，接著訂八月份的研討會行程，正在忙得一團混亂（看我的桌子就知道）的時候，一位學生意外地、帶著他的家人來辦公室拜訪我。
在英國，很難得有學生會對老師表達「謝意」，頂多就是送張卡片、配個巧克力、口頭稱謝。但這個學生卻把他遠從香港來參加畢業典禮的父母及弟弟，拉拔到我辦公室，還帶了「謝師禮」。這份禮週到得，讓我幾乎不能承受；原來，明天就是畢業典禮呢！從不參加學生畢業典禮的我，還得編個理由說，因為來不及訂「博士袍」，所以不參加畢業典禮，頂多去典禮後的酒會。在諾丁罕大學，我們老師們都需要穿原畢業學校的「博士袍」參加畢業典禮，所以，一年兩次，在學期初，學校就會統一發信給老師們，請要參加畢業典禮的老師提供服裝尺寸、畢業學校及年份，以租借大小適合的禮袍。我則是完全沒興趣花時間在選服裝及量尺寸上。
然而，這個學生，正就是這學期在學生專題時，讓我指導時很「痛苦」的學生。猶記在學校考試委員會時，我第一個查閱的並不是自己導生的成績，而是想確認他是不是「幸運地」低分通過。還好，雖然他反應鈍、英文差，但專題剛好就及格通過；事後，我卻向同事海倫一直道謝。去美國開研討會前，我就知道評分老師之一的克萊兒，已經把他的研究專題當掉了；但另一位評分老師海倫卻給他及格了。海倫說，雖然他的論文很糟；但至少海報及摘要寫得還不錯；除了學生在海報答辯時，「冥頑不靈」之外，其他都還可以接受。我當時真是鬆了一口！
其實，到最後，學生的論文幾乎都是我在改；同時要應付八個學生，真的要抓狂了。特別是這個學生，我幾乎是他摘要及海報的代筆（ghost writer）。到最後，在繳論文前，連續兩週（包括週末），同時被所有學生在skype上狂叩，幾乎濱臨崩潰。加上這個學生表現這麼差、到無可救藥的地步，我忍不住想，還不如把花在他身上的時間，用在指導其他較優秀的學生，還來得有成本效益（沒辦法，耍脾氣的時候，我的「健康經濟學」本能又出現了）。
但是，我還是於心不忍；他是畢業班的學生，要是專題被當，就不可能拿到MPharm學位，也不可能參加執照考試而成為藥師，那四年來的心血，就付之東流。當然，我們的部長克萊兒，卻抱著不一樣的想法，她覺得這種學生出了校門，會有辱校風、更可能對病人有害。所以，在動則得咎的狀況下，我只能「撐著」，抱著「就人一命」的想法；做多少、算多少。所以，當他的母親今天說著不太流暢的中文，對我一直道謝；還一直怪自己的兒子腦筋不好，向我道歉。我真的是感到「汗顏」，當場有「誤人子弟」的愧疚感。我的確不是個好老師，因為身為老師不應該「放棄」學生的，但我卻還是有比較之心。
而且，每個孩子都是父母心中的寶，父母在我的面前說自己的孩子差，讓我真是難堪；我不過是個小小的「外籍」老師啊！想起我自己的母親，就是不太會表達，常在外人面前幫自己孩子「洩氣」的，讓我從小超級難堪及沒有自信的。再加上，這位學生一直說我是他最喜歡的老師，我幾乎要承擔不起了，我只是帶他最後一學期的專題罷了，怎比得上其他老師呢？但某種程度，我也幾乎相信他說的；因為，我猜他是會被大多數的老師放棄的學生。生命中有許多不能承受之輕；其實，教育學生本就是老師的責任，但偶有這種情況發生，這些情緒真的是讓我很難承受。這就是我為什麼不想參加畢業典禮的原因，太多情緒需要消化！
我常常在想，一個人的一生中，有多少機會可以影響其他人的一生呢？以前在當藥師時，覺得自己雖然不像醫生的責任重大，動輒決定生死，但也要期許自己至少能確保病患的安全。當老師以後，覺得不再像臨床工作人員那麼重要，但偶有一些學生的例子，讓我警醒，不可以對自己的工作掉以輕心。雖然，大部分的學生畢業以後，都不會再記得我，但教育是一種良心事業，也是一種良善人格的堅持。我要記住這個學生的例子，以後都要提醒自己，身為老師的責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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