既然今天那麼累,一點也不想繼續在晚上工作。那就來把這兩個禮拜一直向人解釋「不肖學生」事件的重點,好好記下來吧。希望以後再也不要重複地向人提起這些事了,但也希望這些心得,能對有心好好學習的學生有些幫助。
記得銷假回來上班的隔週,在另一位博三學生(安曼奇)的研究進度會議後,我很理性且平靜地問了瑞秋老師有關芮瑪的第一年進階口試。當然,瑞秋老師已經寫了一個很長的報告,詳細地指出問題;而國良很「聰明」地代替我只回了兩行字(我覺得很不夠誠意);所以,我很想知道瑞秋老師的看法,以及她給我的建議。
短短的半小時,瑞秋老師理性客觀地表現出對我的支持,而我也從她的經驗中,學到很多技巧。我深刻地體會,當瑞秋老師的情緒很穩定的時候,她真的是一位很好的學術人員、指導老師、及不可多得的領導者。瑞秋老師說芮瑪的口試表現很糟糕,而這次口試算是被「當」了。就瑞秋老師的標準而言,此學生不應當再繼續進行博士研究;然而,但芮瑪還不算是今年瑞秋老師經歷過最糟的(我很意外,還有比她更糟的?)。會議結束後,我把芮瑪林林總總的問題,大概分成三大項。
首先,她無法回答與研究相關的最基本問題,像是為何要選擇做乳癌的研究?為何要針對老年乳癌?老年的定義是什麼?她把甚至「老年」的定義和停經期前後搞混了,這表示她的文獻回顧不足。而且她也沒有分析及評讀文獻的能力,要她描述一篇經典文獻,都回答得「坑坑喀喀」;而帶著來參加口試的一大疊文獻,沒有一篇用得上,因為她自己都忘記是哪一篇文獻說了些什麼,翻來覆去地都找不到。
聽到這裏,我是又驚訝、又慚愧、而某種程度又很欣慰。雖然我已經預期到芮瑪口試的後果,但她的表現真是出人意外的差勁。寫作不行,又不接受我的指正,但至少國良還幫她做了模擬口試;這樣應該很仁至義盡了吧!對於讓瑞秋老師遭受這個學生的「荼毒」我真的是很不好意思;但我又很欣慰,瑞秋老師的看法和我真是非常一致。
不過,當瑞秋老師評斷這個學生是「弱智」(intellectually weak),無法勝任博士研究時,我覺得這個批評嚴重了點。不管如何,她是個藥師,而且至少在約旦拿到了個碩士才來念書;而且,該如何判斷學生聰明及理解的勝任力呢?瑞秋老師就芮瑪無法回答的問題之一「老年的問題」,簡單地以生理及社會的角度解釋給芮瑪聽(幫她回答問題),而後要芮瑪反過來解釋給瑞秋聽(複誦答案),而芮瑪竟然做不到!
我當下更驚嚇了!天吶!我現在真的了解芮瑪的問題有多嚴重了。瑞秋老師沒有怪我當初為何收這個學生,真是令人意外!相反地,一個月前部長克萊兒則是更「圓滑地」,在我面前批評她的國家為何給這學生獎學金(她認為這是伊斯蘭國家的通病),而不是批評我。不過,要病人複誦用藥指引,是我們在病患用藥指導時常用的技巧,而現在也可以用來測學生的理解力,這真是很高竿的一招,讓我學到不少。
其次,芮瑪根本完全沒有自知之明會被「當」。所以,當瑞秋老師正式宣佈她的口試沒過,要以繳交一份寫作來「補考」時,芮瑪立刻放聲大哭,說她有多認真、多勤勞,晚上和週末都在辦公室工作,而且做了兩份系統性文獻回顧在報告中,比其他博士班學生都要更「多產」。接下來,她就花了半小時的時間抱怨我,芮瑪說我在批改她的報告時,給太多意見了,以致於她無法在期限前將報告修改完;而且我對她不公平,總是在打擊她的信心,說她的進度差且可能會被「當」。顯然她對我相當不滿,但當瑞秋老師問她是否還要我繼續指導時,她卻說還要我指導,因為有我的幫忙,她學到很多。
我對於芮瑪的抱怨一點也不意外,因為一個月前就是因為她種種似是而非、前後矛盾、又推卸責任的說法,把原本惡化的情況搞得更糟。芮瑪完全不了解,進行博士研究「質」比「量」來得重要太多了。更何況,從她繳出來的報告中,瑞秋老師可以很容易地看出哪一部分芮瑪已照我的建議修改,哪一部分她並沒有(因此,一團糟)。而芮瑪抱怨我的原因,可能是我太想幫她、太縱容她,所以導致她對自己的研究一點都不負責任;而相對地,國良並沒有付出那麼多時間,所以芮瑪並沒有批評他。既然芮瑪對我如此不滿,瑞秋老師才給她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,再寫一篇報告來「補考」;所以,瑞秋老師也希望我不要幫她,讓她自己做作業。
最後,瑞秋老師說這個學生的態度非常糟,防禦心很重,不聽別人的批評。瑞秋老師認為做學術研究最重要的能力之一,就是要能接受批評且回應批評(take criticism and manage it)。所有的博士班學生都是如此被訓練的;就像我們在剛剛結束的會議中對安曼奇的強烈批評,他也很坦然地面對,就回去重做分析。對於另一位也在今年暑假被瑞秋老師「當」掉的學生蘿菈,她的表現比芮瑪更糟,但她卻不怪罪指導老師,似乎若是指導方式改善,還有得救。但如果芮瑪完全無法接受批評及指導,那麼我做再多努力要幫她,都沒有用。
瑞秋老師也提出,因為我們師徒倆都是「外國人」,用英語溝通可能有些失真(lost in translation)而誤解!但我想,以瑞秋老師對芮瑪的程度之了解,這一點恐怕是多虞了。更何況,芮瑪在口試後還要求與瑞秋老師再開會一次,以確認瑞秋老師的意見(瑞秋當然拒絕了),表示芮瑪真的是理解能力有問題。而瑞秋老師的判斷,很多都是來自過去的經驗;還好當她在細數過去「難搞」的學生時,我沒有被提到;在她提到寫作能力強的學生,以及在部內最佳的指導老師時,我都有被提到(也許是她想安慰我吧)。
我的擔憂是,如果芮瑪不能勝任博士研究,應該盡早把她退學(雖然很遺憾),不然,拖得愈久,愈難處理。當然,瑞秋老師也承認要在第一年就把學生「當掉」是很不容易的,她自己也沒有這種經驗;所以,這個學生算是個很難搞的個案。兩年前,瑞秋老師也曾請我幫忙評核一位博士班第三年的學生,因為進度差、態度惡劣,瑞秋想把這個學生降級成「哲學碩士」(MPhil);但學生抱怨原本的口試老師(海倫)不公平,所以瑞秋要我也「參一角」以示公平。當時,我和海倫評核得很辛苦,我心裏也很抱怨瑞秋為何不在第一年就把他給「當」了?現在,我也比較能以同理心來看待學生對指導老師的抱怨了;很多時候,對錯很難判斷,只能說「緣份不夠」。
所以,現在是暴風雨前的寧靜,很高興芮瑪正在約旦渡假,所以暫時不用煩心。下週以後,瑞秋老師建議我讓國良多擔待一點,我就扮演「打招呼」的友好角色。所有的問題,等到芮瑪補考結束再說吧!但經過這些風風雨雨,我只能說,事實會說話,不管芮瑪到多少人面前告狀,她的表現,都在在證明我的正確判斷及做法。當然,我的心態也變了許多,對於這種會玩弄輿論,在背後捅你一刀的學生,我是無法再相信她了,以後也要更加小心對她提問的回應;做人不要太真心啊!希望以後能更睿智的篩選學生、指導學生,讓我的個人價值及經驗再昇華一點。
另一個小插曲是,回辦公室的第二天,芮瑪寫信給國良,說她的雇主(某大學)要一份報告,有關她的進度。我雖然納悶(因為她是政府公費生,半年一次的進度報告,我在六月份才寫過),但國良似乎很急著想回信。他說,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延誤及焦慮,他將代筆回覆一些「事實」,諸如:芮瑪很認真、勤學、現正準備繳交補考報告…等。縱使我覺得國良太會「說好話」,但我並不反對這樣的「輕描淡寫」之回應。
沒想到第二天一早,我看到國良秘書打字的正式信函後,又看到芮瑪的回信說:「張醫師,我的雇主要知道我的進度,請將以下文字寫在信上,包括:我已做了文獻回顧、研究設計、兩份系統性回顧、描寫及設計臨床路徑…(以下一堆流水帳)」哈!芮瑪在教國良如何寫「保證函」呢!我看完後,只覺得非常「無理」又「沒禮貌」,但想到她過去也是如此對我,我的情緒就上來了。但國良的回覆更經典:「芮瑪,您所要求的事項是『不尋常』的多,如果您的雇主要求詳盡的資料,請該單位將要求直接來函給我。」軟軟的釘子,就把這個無理的要求打回去了。
一位部內的博士後研究員(安蒂絮)過去也曾很熱心地幫過芮瑪,但現在對她避之唯恐不及(其他博士班學生也差不多一樣的做法)。安蒂絮曾說,芮瑪雖然很活潑、容易相處(sociable),但社交意識(social awareness)很差,完全不懂界線(boundary)這回事;簡單的說,就是「白目」。而且有「公主病」,從小家境好,在家連杯子都不用洗;學業表現優秀,別人對她從來都只有讚美;又是伊斯蘭教的環境,對於「名譽」(口碑)非常看重。因此,她無法接受負面批評、且無法處理危機;一但有壓力,她會非常自我中心(self-centred),認為自己面對的才是最困難的事,根本沒法靜下心來,好好面對問題、解決問題。我一直認為,一個人的性格就差不多決定一個人的成敗,但家庭及環境對品格和個性的養成,是多麼的重要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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